青马

夜半有人持山去,已入南柯梦不通。

【TDKR】Long John (BJ 1ed)

fatmandrill:

John坐在自己的警车里,现在是下午,不过已经到了他的下班时间,他刚度过一个漫长、疲劳的夜晚。不过他没急着回家,而是向体育馆的方向驶去。警车车厢里漂浮着大量芝士、辣椒、鸡肉和蘑菇的香气,热气熏腾中夹杂着人造包装纸盒和塑料的奇怪味道,充满了这狭小的空间。

他开车在路上兜了两圈,确认自己应该已经到了地方,停下看了看手上的纸条,再次核实地址。“112号便利店对面。”他自言自语,“应该就是这儿,Alex说到这儿就会有人来取这一大叠吃的,还会付小费给我。”

John又回头看来看后座堆积的披萨山,这些香喷喷的面饼诱惑得他唾液分泌加倍,年轻的警察揉了揉自己饥肠辘辘的胃,再次探头向外张望。

“我已经到了112号,”他回头,“也看到了便利店。”一家蓝白色涂色的便利店招牌醒目地矗立在路旁,然后John看向便利店对面,“可对面什么都没有。”

对面是一大片空旷的马路,路面之外只有秋季光秃秃的草皮,他尝试伸长脖子看了下,最近的一栋屋子也应该在几百米之外,绝对算不上是便利店对面。

“我走错了方向?”警察挠了挠脖子,又开着车顺着来路仔细地绕了一圈,“99号,104,108,112号。”他仔细地数着,“没错,就是这里。”

他又停在那片空旷之处,便利店门锁着,连个可以问路的人都找不到。

他对着那一大叠外送食物发起了愁,“这可该怎么办?”就在他考虑是不是该打个电话去披萨店问问,然后联系一下叫外卖的客人的时候,路面上那个他开车碾压过好几次的窖井盖从下往上,被掀开了。

John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他回过头去。

一个男人正举着井盖放到一边,然后扒住路面,向上探出半个脑袋。那圆滚滚的、光溜溜的脑袋,从黑黝黝的下水管道里冒出来,就像一个煮熟被剥皮的土豆。

John盯着这个土豆,露出了肩膀,然后是腰,他撑着旁边的路面,慢慢拔地而起——看他用力时候那白得惊人的胳膊和发达的肌肉。John半张着嘴巴,看着土豆男人一点点地从井口爬出来,还弯下腰,从井内拖出一件毛绒内胆的厚实外套披在肩膀上,然后他走向了John的警车。

这时候John才发现对方高大得让人感到压抑,随着脚步四周的氧气似乎都被一点点抽走了。他犹豫着是不是需要去拔枪,而光头男人已经走到警车边,敲了敲车窗——感谢上帝他没有试图把警车掀翻,也没有把警车举起来丢出去。他只是曲起手指,在玻璃上扣了扣,示意John放下车窗。在警察小心地摇下一些玻璃窗的时候,他低下头,这时候John才发现他戴着面罩。John把窗户开得太小了,那个面具刮蹭着窗玻璃的边缘,发出撞击声,他似乎想和John说什么,却总是没法成功地把脑袋伸进车窗。

“哦,抱歉!”John有点愧疚,他赶快放下车窗,好让对方可以不用这么尴尬,“呃,你是Barsad先生吗?”

面具男没说话,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下John后座那些满满当当,危险地堆起来的披萨山们,问,“五十份?”他声音很沙哑,像风闯过一个破旧的风箱一样,他声带一定也受过伤。

John点点头,“是,没错。”

“Alex?”

“啊,不,我是John,Alex他……”

这次John可没来得及说完,他后悔自己居然那么轻易对着一个看起来就很危险的陌生人完全放下了车窗,以及又一次在面对危机的时候忘记了要拔枪。

面具男抓住了他的领子,把他从车窗里轻而易举地拖出去,像拖拽一条缩进壳里的可怜蛞蝓一样,从安全的车里抓出来,拎在半空中。现在John可怜的性命可就不归他自己掌握了。

“Alex,和披萨,”面具男这样低吼着,“缺少任何一项都是错误的。”

“我,我!”John把手扣在对方的手腕上喊着,“Alex是我朋友他病了我来帮他送货你可以在货单上看到他的签名!我没有恶意!这也不是什么错误!”他这辈子语速都没这么快过。

面具男看了他一会,眯起眼睛,似乎考虑话语的可信度,John却觉得自己快等不了了,缺氧的感觉真痛苦,视界上晃动着黑斑,心脏在胸膛里猛力撞击,只为了给他可怜的脑子供去氧气。

最终面具男相信了他,或者,觉得他弱得算不上是个威胁,他伸手去拿送货单,而把John随手抛弃到一边。

谢天谢地。

John在地上滚了两圈,他的脸颊上沾到了路面上的沙土,可能蹭破了,火辣辣地刺痛着,“老天啊,你这是想赖掉小费吗?”他一边咳嗽,一边想要翻身爬起来,“Alex从没提过帮他送个外卖还会有这样的风险。”

面具男已经把货单拿到手上,翻看着,然后他转过头去,John刚刚坐起身,惊魂未定地靠坐在他的警车旁,一接触到面具男的视线,就立刻警惕地瞪大眼睛。“我是哥谭警察,”他嘶声宣布,“如果你再像刚才那样攻击我,我会判定你恶意袭警。我会开枪的。”

面具男则举起了那张货单,指着上面的一行字慢吞吞地问,“John?”

John还是保持着手指搁在枪套上的动作,盯着他。 

“五十份披萨,还有John来送披萨,”Bane盯着他,叫了他一声,“John?”

“是的,是我,”John喘了口气,“现在你确认了?”

面具男思索了一会,说:“我是Bane——刚才,很抱歉,我太激动了,你知道,因为那些陌生人总是,不太友好。”他示意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面具,含糊地说,“我并不是想攻击你,呃,更无意攻击警察。”

John盯着他看了一会,好像Bane是被强制卡上口枷的金毛猎犬一样,他缓缓地说,“我明白的,这不是你的错,这个世界总是不够宽容,我明白的。”

他一定受到过很多异样的眼神和伤害——John想。 

他居然就这样信了?哥谭的警察都是傻瓜吗?——Bane则这样想。

他们对视着,谁也没动作,在心里彼此把对方当做毫无恶意的天真小可怜。直到Bane再次扬了扬手里的送货单,“呃,我想我们最好趁热立刻点个数?”

“哦,好的!”John蹭着车身跳起来,屁股很痛,大腿外侧也是,不过他感觉自己似乎没有扭伤,于是他和Bane一起把那些披萨盒子们抬了下来。

“您已经在网上付过钱了,”John说,“所以……”他咳嗽一声,不自然地扭了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要小费,向一个戴面具的残障人士。

Bane这次却非常配合地给了他纸钞,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开心果放在John的口袋里。

“开心点,这是你应得的。”他说,“趁现在,你可以多开心点。”Bane捧着那些披萨,好像拿着一叠纸一样轻松地走开。

留下John Blake一个人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Barsad是被披萨的香味惊动的。他正躺在房檐的边缘打着盹,修缮漏水的屋顶令他精疲力竭了,他躺着,犹豫着是不是该自己跳下去做点吃的,或者干脆叫个外卖。几个小时之前落肚的那点三明治早已经被消化殆尽, 就在这时候Bane回来了,还带着一大叠香喷喷热烘烘的披萨。他跳下来,循着香气一路跟到桌旁,抓起一片塞进嘴里,大嚼起来。Bane用一种看饥饿的小动物的和善目光看着他。直到肚子里落进了两片披萨,在吃第三片的时候,Barsad才终于能分心说点别的,“你去取了披萨?”

Bane做了一个挑眉的动作。

“谁让你去的?”Barsad问,“这不该让你去。”因为Bane厌恶小费,他只会用折断外送人员脖子的方式来支付它们。

“Alex可是唯一一个愿意送货上门,送到下水道口并且接受我们从地下通道爬出来取货的家伙了,”Barsad口齿不清地说,“你弄死了他,我们还怎么收外卖呢?”

Bane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我给了他。”

“什么?”

“小费,”Bane打断了他的副手的询问,给了他一个新任务,“让手下们去查查一个叫做John Blake的警察。”

“那是谁?你从哪儿获得了这个名字?”Barsad有点迷糊了。

Bane握住自己的手指,盯着桌面上的食物们,“我有预感,兄弟,这是个至关重要的名字。”

Barsad停下了咀嚼,因为他发现Bane在微笑,在面具后面,微笑——这一般代表有什么人要倒大霉了。

“看来他一定有什么不同凡响之处让你这么关注。”Barsad说。

“我担保会很有趣。”Bane回答。

Barsad则回以一个模棱两可的古怪表情。

“快吃,”Bane命令着,“我们有事情要做了。” 

 

John在城里绕了三圈,直到他快把车里的油都耗光,确保没有任何人跟踪他,才拐上了回家的小路。等他到家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John的手机闪烁着,提示有一条未读的短信,在跑上楼梯的时候,John顺手点开它看了看。那是Alex发过来的短信,他这样写,“嗨,兄弟,今天拿了你的票去看的这场比赛可真棒,谢了!如果下次还有这样的好机会一定要告诉我,我欠你一顿饭。”

“看来你看得很开心,好朋友。这很好。”John自言自语,看来今天这张票没有浪费。达到了他想达到的所有目的。

他跑到家,那是顶层一个供暖效果不好的旧公寓,但是好在租金便宜,并且24小时都供应热水,很适合干警察这行的贫穷年轻人。

他首先打开电脑,但是什么也没做,他的脑子在饥饿和缺氧中只有一大片闪烁的空白。他把缓慢的电器蜂鸣声当做背景音,打开冰箱努力翻找食物。原谅他,他真的饿了很久了,他的身体还很年轻,消耗得太多太快,下午的时候还被迫和一堆好闻的食物关在狭小的车厢里很久,填饱肚子显然已经变成了头号要务。

他搜刮了一圈,可是冰箱里已经没什么即食的食物了,John伤感地合上门,用一片有点干掉的吐司涂上蜂蜜草草安抚了一下饥饿的胃,然后大口地喝橙汁。就在这时候,他的老式电脑才发出提示音,告诉他正式开机已经完成,可以正常使用了。

他打开网页,登陆,在自己的博客上匿名发布了一条状态:

我接触到了他。

他知道有人会看到的。

 

然后John没再管电脑了,他打开热水冲澡,一边在淋浴的时候刷牙,牙膏是柠檬味的,一边大声地唱着走调的歌。这些都是他感觉不安的时候给自己增加勇气的方法。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电脑发出提示音——有人给他回复了。

他没急着去看,仍旧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在水流下搓洗自己,然后快速地洗干净头发。在走过浴室里的镜子的时候,他抬起双臂擦拭头发,转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脖子上留有被拉伤的淤痕,深红色的手指印像烙痕一样留在皮肤上。他擦了擦,并不觉得很痛。

Bane放过了他,到底是因为觉得他并没有威胁,还是——出于猫捉老鼠的戏弄心呢?John盯着那块痕迹看了半天,觉得毫无头绪。他随手把毛巾扔进洗衣筐,John抓了抓自己半干的头发,一边套上一件旧帽衫,一边走到桌旁,浏览回复。

ID是sweetkitty的用户,在他的状态下写道:看来你成功了。

——成功?不,也许根本没有。John拽过凳子,坐下来,敲打着键盘。

我觉得需要和你见见面,因为这有些不寻常。

第二条回复来得很快,不寻常?

“该如何描述呢?”

“简短些?”

“我估计那很困难,而且现在我真的很想睡觉,见面详谈。”

“uwww……”对方的第二条消息接踵而至,那么明天下午老时间老地点,我们会见面的。”

 

 

在哥谭里这样的人生经历似乎很常见,一对夫妻生下了自己的孩子,母亲意外死亡,幸福的家庭从此破碎,父亲因为无法承受这可怕的打击而开始借酒消愁,沾染赌博的恶习,身负重债最终也死去了,无处可去的孩子只能待在孤儿院中,成为大量需要救济补贴的市民中的一个。

这故事中唯一一丁点不同寻常的地方,就是这孩子确定自己预知得到未来。

John Blake在自己的博客上最早写的就是关于自己的一篇日志。天知道他当时想干什么,倾诉?向陌生人?或者希望引起一些关注?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实际上也没有任何人理会他,他像对着荒芜的冻土喃喃自语的疯子一样,一股脑儿写,把自己所想到的、可以记录的一切都记录下来,语句混乱,没有什么前因后果,他只是努力写下去。包括他所预见的父亲的死亡、接踵而至的死寂、人生的起伏,和他第一次见到Bruce Wayne的感受。

这时候他得到了第一个回复,sweetkitty回复他:亲爱的,这真让人发困,什么时候这篇小说才能进入正题呢?如果你想写个超级英雄的故事,就得快点安排点高潮了。如果接下去都是这样的内容,我可要放弃了。

John是这样回答她的,这并不是一篇小说,这只是事实。

Kitty小姐第二天回应他: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做着作家梦呢,看来你的梦还要更大一点。

这也不是梦,John好脾气地回答,我写给需要看见的人看它们。

谁呢?看什么?

给那些能明白我的困境和危机的人,因为我确信自己看见了一些危机,John写着,很严重,这座城市以它的方式向我呼救。

我碰到一个浪漫主义者吗?

不是,我是现实主义者。

那好吧,孤独的战士,对方是这样说,你为什么不考虑向蝙蝠侠求助呢?他才是这个城市的传说,人们总在困境中向他求助。

John回复她:我觉得他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不适宜帮助其他的人,在做什么帮助别人之前,他自己更需要一些脱离人生泥淖的帮助。

对方这次发来了一个意味暧昧的笑脸。

于是John这样回答:我觉得你清楚这一点的,你确实应该是最清楚的人了?因为毕竟不久之前你才刚见过他不是吗?

对方迟疑了很久没有回复,John看了下她的ID,好像已经下线,说不定将自己的状态设置成隐藏。猫咪总是很敏锐,有一些变化都能让她缩到角落里去,也许她被John的直截了当吓坏了。 

又等了一会,依旧没有等到回应,John就接着写下去:

其实我觉得我也会很快见到你的。

然后关掉了网页,他知道猫咪小姐自然会看见的。

 

如John所说的,他们确实很快就见面了。在夜晚枪战降临后,Gordon单枪匹马冲进了下水道,现在愚蠢的Foley暂时跃居最高指挥。John没法和他沟通,不论是关于Gordon将遭遇的危险,还是下水道内暗藏的杀机。Foley毫无想象力的脑瓜只会觉得他疯掉了。

所以John绕过他,从一片混乱里抽身而出,走开去,他转过窄巷,向更远处的纯粹的黑暗里走过去。因为他知道哪里有他希望遇见的人。

那是他在半梦半醒中看到过的方向和街道,一切和他所知的隐约重叠起来,又略有出入,带出几分神秘的气息。John顺着湿滑的小路向前走,拐过转角,他要找的人应该就在这附近了。“谁在那儿?”John故意喊着,大力踢动路边的碎石和杂物,其实在一片漆黑里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哥谭警察,再重复一遍,哥谭警察。谁藏在那儿?快走出来,我是哥谭警察。”

John知道这儿有位女士正蜷缩在黑暗中,在他的目光所不能及之处。她眼睛发亮,弓起背,双手防备地抱着膝盖,看起来像一只受惊的猫,其实对任何不怀好意的路人,她会随时挥动爪子,亮出獠牙来。

但听见John的喊声,她就会把利爪好好藏起来,放柔了声音,喊叫着求助,“警官先生,有枪声,我吓坏啦!”

警察真是个好职业,John想着,慢慢凑近过去。Kyle在墙壁的影子里,把自己置于黑暗的保护色中,只有眼睛闪着光,像一只真正的猫一样。

“请帮帮我,突然有这么多人胡乱开枪,我真是害怕极了,请帮助我,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快到安全的地方去。”她带着哭腔求助,“求你了。”

就算在这样黯的环境里,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John依旧觉得她很美好,声音娇柔,姿态妍丽,瞎子都会觉得她很美——如果不是John知道她之前曾经做过些什么,到底有多么危险的话。

他一边把枪收进枪套,一边伸手去扶她,“像您这样漂亮的小姐就不应该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谢谢你,警官。”猫女说。

“不客气,小姐,因为我也很担心,”John握着她的手说,“担心你弄丢了Wayne先生的珍珠项链。因为我实在很担心你太为那宝物的光泽心动,戴着它出门,那项链实在对他很重要的。”

在猫女做出致命的第一击之前,John死死攥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行动,告诉她,“你也不想在犯罪列表上再加上袭警对吧?”

“你是谁?”猫女几乎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三天前我们才在网络上打过招呼,我觉得这就不算陌生人了,”John说,“你还读我的博客呢。” 

猫女眼中的精光闪烁着。“我不信,”她说,“你说的关于预知的谎话我可一个字都不信,这城市里疯子太多了。而诱供是不被允许的,警官。”

“虽然你嘲笑了哥谭,”John说,“但是我理解,毕竟你是个外来者,这里是我的城市。不过我的时间不多,女士,我来见你,只是因为我希望向你请教。”

“请教什么?城市的呼救吗?我可不干救世主的活儿,我自己够忙了。”

“请教如何从危机中挽救自己,”John回答,“感情危机。”

“你找我询问感情危机?”猫女看他的眼光就好像John是长有三个头、四双胳膊的人,而John大大方方让她看。

“好吧,男孩,”猫女站直身体,抱着胳膊,“是什么让你向我询问这个?而不是求助你那……”她做了个手势,“可敬的预知能力。”

“因为你在一秒钟搞定了议员?预知只会告诉我将会发生的事情,而我需要解决它。别再建议我求助蝙蝠侠了,他显然真的很不擅长处理感情危机。”

猫女发出蔑视的轻笑。

“Bruce Wayne虽然看起来是个花花公子,可是他的恋爱生活一塌糊涂,他处理起亲爱的人的情感问题,也是一团糟。”

“唔——知道Wayne是蝙蝠侠不能证明什么,男孩,这城市里真的还有人不知道他是蝙蝠侠吗?这都上不了哥谭日报的前三版。”猫女也许并不是提问,而John认认真真地回答了她,“有的,Gordon局长。”

“什么?”

“Gordon局长,他不知道。你问题的答案。”

猫女愣了一下才明白John在指什么,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哈,好吧,”她叉着腰,“说吧,你和谁,遇见了什么样的感情危机。”

“因为我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了转折的契机和死亡的威胁,但和城市的未来交织成模糊的一片,之后的事情线路太复杂了,让我什么都看不清。”

“简短点,我们时间有限。”

“我发现一个陌生人和我的未来有密切关系,而且是非常坏的那种未来。”

“多简单啊,”猫女说,“远离他,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

“做不到,”John说,“他不会主动离开这儿,而我不能抛弃哥谭去别处。”

“所以那是谁?我可以问吗?不会触动你那神秘的天启。”

John无视她的讽刺,告诉她,“是Bane。”

猫女轻佻的笑容消失了,她退后了一步,声音颤抖着,“是谁?”

“是Bane,”John强硬地回答,“在预知里,他会杀死我,而我还想继续活下去。”

“你‘看到’这个?”猫女的声音扭曲变形。

John点点头。

“现在我有点相信你了,包括你说的那些预知的疯话,因为妄想症可不会让你知道Bane,”猫女拨了下自己的长发,“甜心,听着,如果Bane的眼睛看向我,我就会发抖。他盯住我,我就会想尽一切方法逃到天涯海角去,祈祷在他寿命终结之前无法找到我,就是这样。”

John依旧凝视着她,那双棕褐色的眼睛,充满了坚定、明亮的力量。

“天啊,你真是——”猫女说,“我就说这个城市里疯子太多了!”

“我不离开哥谭,”年轻的警官说,他还可爱地微笑了一下,“而且我才二十多岁,我还想好好活到九十岁呢。所以我希望通过一些比较温柔的办法解决它们,如何和一个将会威胁你的人好好相处呢?我喜欢每个人都好好的,不要有很多的暴力充斥整个过程。”

猫女露出了挫败的表情。

“去试试接近他呢?”她给出了一个可怕又合理的建议,“去接近他,了解他,然后让他影响你,你也可以影响他。你也许会成功,也许会失败,但是比坐着发呆好点?想想罗密欧和朱丽叶?天啊我到底在说什么?这例证太可怕了,”她说,“不过想想好的那部分,化解仇怨的部分,至少你们都没有会反对的、不开明的父母亲?死对头如果产生感情都会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推进。”

“这点子真糟糕,难以想象能从我口中说出来,”猫女咬着指甲,“我觉得我也被影响了,这城市真是不对劲,也许我应该早点离开。”

“离开的那天我们会相遇,”John则回答,“我觉得这是个非常有意思的想法,我觉得挺值得一试的。”

他低头看了下手表,“还有三分钟,Gordon局长会被从东侧第三个下水出口被冲出来,我猜我得尽快赶过去了,否则他会伤得太重了,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在污水里呆太久对他的骨头一定很不好。”

“你认真的吗?”

“谢谢你的建议,”他诚挚地说,“我会试一试。”

“什么?”

“我会找到Bane,然后试一试,”John说,“你说得很有道理,总比坐着发呆好。”

他又看了下手表。“我真的该走了。呃,”他突然顿了顿,“从绅士的角度我应该送你回家,虽然我觉得没什么必要。”

猫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走,年轻人,别碍眼。”

“还有就是我想说,”John停在那儿,直到猫女将疑惑的视线投在他的嘴唇上,他依旧没说出一句话,过了大约半分钟,他叹了口气,说,“希望下一次见面不要在悔恨的泪水中进行。”

“还有下一次吗?”猫女惊叫起来。

“是的,很快,很快……”他含混地说了什么,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听清了,然后他转身跑进了夜色中。 

然后John Blake就如他描述的那样,从东侧第三个下水口捞起了中弹的警察局长。他立了功升级成为了探员,有了更多可以支配的时间和薪水。他买了两张橄榄球赛的票,谎称抽中了奖品,然后贴心地让他在披萨店里送外卖的孤儿院朋友Alex带着女朋友去看了比赛,自己则替他跑腿,去送一份危机四伏的外卖。

幸运的是,结果令人满意。

 

在睡得饱足醒来的第二天,John先将警车开去加满油,给自己买了点三明治吃,然后开着它去旧城区见Selina Kyle,希望这个精明的女人能根据第一天的情况,在后续计划方面给自己点有效的建议。

不论如何,他们,John Blake和Bane已经这样见上面了,巧合、精心策划和诡计混合在一起的一次拙劣的见面。

Bane看起来和John想象的大不相同,却倒是极为适合他这个充满魔力的名字,万恶之源。他就像黑洞一样吸收周围的光,并且源源不绝散发出让人不快的低温。John能感受那种冲击力,却并不觉得他令人绝望,也许是因为Bane有长长的睫毛和大眼睛,眼睛很大的生物总是看起来很无辜。John也很喜欢他灰绿色的瞳色,看起来富含感情。就是Bane实在是太高了,让他无论何时都显得压迫感十足,以及抓起John的时候,那可怕的臂力让John印象深刻。

“他说不定能把我轻而易举的撕开。”John喃喃自语,他把车停在一个红灯前,敲打着方向盘胡思乱想,一会儿祈祷自己当时和Bane讲话的时候看起来足够自然,真的像个不清楚他身份的愣头青警察,没有让Bane怀疑他另有目的,刻意制造这场见面。一会儿他又推翻之前的想法,觉得让Bane怀疑自己也是个不错的办法,高调吸引注意力在加速陌生人接触方面总是很有效,反正时间短得已经不足以让John和Bane兜圈子慢慢熟悉彼此了。

或者——红灯变绿,他正准备启动汽车开走的时候,突然猛踩刹车,这让后面排队的车辆不满地猛按几次喇叭。“抱歉!抱歉!请让一让!”John一边把车随意靠在路旁,一边大喊着,他跳出车,向马路的另一头跑过去。

他已经来不及编辑短信,只能匆匆忙忙打了电话给Kyle。“女士,真对不起,我们的会面得往后延迟了。”

“什么?OK,没问题,你又碰到一只上了树下不来的野猫需要救援吗?”

“啊,”John快步穿过马路,跳过栏杆,“这次可不是迷路的野猫,有只出来觅食的北极熊,女士,这是高危险警报。”

“谁?”

“我看到Bane在路边,还不清楚他在干什么,我得跟上去。”他这样说,然后挂断电话,向路边的甜甜圈店飞奔而去。

手机在他的裤子口袋里拼命振动起来,可是John却没时间去看下,猫女一会就切断了电话,短信则飞速地在John的手机上面堆积起来。

“说真的?Bane?你是交了什么好运或者坏运气才能在路边看见他,还一连两次?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嗨?我不着急,男孩,你知道在午夜之前我总是很闲的,我还在老地方等你,但是超过八点,就别来了,Holly还等着我回去吃晚饭。

不过我真是等不及了解这些新情报。”

 

John已经横穿过两条马路跑到了目的地。Bane正和一大群市民排成一列,在一间甜甜圈店的面前等待购买食物。五颜六色充满童话感的店面配色看起来和他非常的不融洽,以至于路过的行人和其他购买甜甜圈的人纷纷忍不住要扭头去看他,又在接触到他目光的瞬间立刻转过头去,仿佛Bane的目光是有毒的。也许那真的是有毒的,John想,穿翻领皮毛大衣的男人,高大得惊人,光头,戴面具,古怪得像个科学怪人,已经足够吸引人的目光了,Bane还浑身散发着要去捏死什么的味道。他盯着柜台的样子像在研究宇宙级的定理。

不过John觉得,他只是因为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花哨的、填满糖果的食物,而陷入了思索中。Bane一定喜欢吃甜食——这个念头大喇喇地闯进John思维中,就这么盘踞下来。像一头熊在森林里寻觅蜂蜜一样,Bane给自己找了一家甜甜圈店。现场的画面怪异又恰当,接待Bane的店员战战兢兢,因为他真的在那儿耽搁很久了,后面排队的买家不耐烦地微微骚动着,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去提醒Bane,催促他。没有人想惹他,因为他们都认为Bane不是普通人,不是正常人。

Bane说过的话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个世界的陌生人并不友好”。不论是哪一种情况的不友好,畏惧或压迫,歧视和瑟缩,它都以这种令人不快的式样出现了。John脱掉自己的警察制服,反过来搭在胳膊上,从队尾一口气跑到最前面,跑到Bane的旁边,抓着他的胳膊。

“如果是我的话,我推荐买巧克力味的,这种大家都喜欢,里面有果冻的也很棒,”John飞快地说,“或者来点tall John。”

“高?你吗?”Bane转过身说,目光则把John从头看到脚。

这不合时宜的幽默感让John尴尬地在原地蹭起鞋子,“我知道我身高不太理想啦,先生,咳,不过tall John是一种长条形状的甜甜圈,”他指着柜台里甜面团,“你可以加上巧克力脆或者涂糖霜,再挤奶油,很好吃,你还可以用它蘸咖啡,这个形状比圈状的方便,不会把碎屑弄得到处都是。”

Bane在面具后微微挑了挑眉毛。

John觉得那大概就是“不错”和“我很感兴趣”的意思,他径自掏出钱包来。“那么我们要这六种,各要一对,”他指着甜甜圈对店员说。“给我包起来,我请客,”这是他转过脸去对Bane说的,“嗯,算是答谢您昨天给了我很多小费,那真的太多了,不需要那么多。您太慷慨了。”

店员松了口气,因为自己不用亲自面对这个大麻烦,他用惊人的速度装好甜食,塞进了John的怀里,打发走他们俩。

John拿着那个可爱的盒子,递给Bane。

“这也太多了。”Bane说。

“呃,您可以拿回去和朋友们吃,”John说,“昨天您买了五十份披萨呢,那可是,够好多人吃的。”

“他们不喜欢甜食。”Bane打断他这样说,在John还没想好该怎么继续话题的时候,Bane的目光带着一些说不清的意味从John的脸上一扫而过,睫毛颤动着。有一瞬间John几乎觉得他是害羞了,就好像他给孤儿院的小姑娘们买那些昂贵花哨的棒棒糖的时候,她们会露出的表情,又期待又羞涩。那表情就那么一瞬间,像是一种错觉,却从年轻探员的心上一扫而过,让他舔了舔嘴唇。

“呃,”他的脑袋轰鸣着,单词从他的舌头上跑出来,没经过大脑许可,他问,“你想找个地方,我是说,买点咖啡,我们可以试试tall John?或者其他的什么,怎么样?”

 

这就是事情为什么会进展到这一步,John又一次无视了裤子口袋里疯狂振动的手机——九成是猫女短信催促他快点赶过去——而和Bane坐在湖边的长凳的两头,中间放着一盒花花绿绿散发出浓郁香气的甜甜圈。

显然,没有人有心思吃它。John放下饮料打开盒子的时候,抬头就看见Bane覆盖在嘴巴上的面具,Bane也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把咖啡放在John手上,又递给他一块点心。

“吃吧。”他说,然后拿起一块自顾自地走到湖边去了。

John吃了一块,抓着剩余的咖啡暖和着手指。从他们俩坐在这开始大概有半个钟头了,Bane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一点要他来说些什么样子,他没有吃任何东西,也不喝任何东西,这大概是阿拉伯人的动人风俗,John几乎有些绝望地盯着Bane。那个男人一直把甜甜圈撕成小块去投喂湖里的天鹅,或者用碎面包引诱附近的松鼠。需要囤积能量过冬的动物胆子非常大,毛茸茸尾巴的小动物都敢跳到人类手上来索要食物,一直围绕着Bane不让他离开。John观察着这一切。Bane似乎很着迷于这种给予的交流活动。

探员托起下颌,把手肘撑在膝盖上,他真切地感受到那种孤独,Bane的,他自己的,在这个巨大繁华的城市里,既没有家人,也没有其他紧密相连的人,与敌人分享的食物,和不会说话的动物温柔交流着,汲取温暖,好度过这个漫长,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天。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的阴云,没有阳光的天空是灰蓝色的,冷风扫过落叶打着转吹起来,在水边越发冷得厉害。他发着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把放在膝盖上的外套在胸口抱紧点,握紧了热乎乎的咖啡杯。

“我想你应该把外套好好穿起来,而不是放在膝盖上。”Bane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拍打着膝盖上的食物碎屑,对John说。

“哦,这个,”John咳嗽了一声,“我觉得没有那么冷。”

“说谎。”

“我还很年轻,不会因为这样就生病的。”John坚持。

Bane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直到John在他的视线下不安地扭动起来。

“好吧,其实我冷得要命,”John有点尴尬地回答,“我不想穿它是因为,因为这是一件警察的制服。”

Bane好奇地等着他解释,John不得不说下去,“我没有其他的外套,我很穷,而警察的制服是免费发放的,很厚很暖和,我冬天只有这个式样的衣服,我也一直穿它。”他停顿了一下,“而现在我不想穿着警察制服和你坐在一张长椅上,还拿着咖啡和甜甜圈,这看起来就像是,某个抓捕犯人的警察,在回警局的路上停下来休息一会的标准场景一样。路过的人不会觉得我们只是在这儿吃点点心的。”

他害羞得发红,恨不得把脸埋进线衫袖子里去,“我并不是说你看起来非常像凶犯。”

“这恰恰是事实,不是吗?探员。”Bane问。

John无法反驳,也无法回答。

Bane又走近了些,他本身的影子从上而下笼罩着John,John尴尬地盯着地面,直到一个毛乎乎,沉重的东西被扔到他头上。

Bane脱掉了他的羊皮外套给了John,那东西暖和得不可思议,气味浓烈,像冬天窝进一堆干燥得彻底的稻草中,只要一点跳动的火星就会彻底燃烧起来。

“穿它,”Bane命令着,“我不希望你这样冻死。”

他在寒冷空气中大方展露只穿军用背心上半身,皮肤白皙肌肉纠结的胳膊一点都不打颤地撑在身体两侧,他满意地注视着John穿上他的外套,几乎埋在那一大堆皮毛当中,只露出被弄乱的头发,恢复血色的脸上那双褐色眼睛有点吃惊地盯着他看。

“因为我费了时间研究你,”Bane解释,“我不希望我的功夫白费。”

John不再摇晃视线,而是盯着他看,全然不畏惧。 

这个年轻人很奇怪,Bane想,很天真,又脆弱。Bane读过Barsad给出的资料,如果那是真的,在没有人指点他,全靠自己在黑暗中摸索着解密的情况下,John对事情的走向和转折点掌握的敏锐程度,几乎算是一种可怕的天赋,拥有这种天赋的人注定不会平凡过一辈子。像雏鸟,虽然还得呆在巢穴里,一只鼬就能抓住它吃掉,但是最终却可以凭借翅膀翻越雪山,达到任何人都没法达到的高度。

“你为什么在这儿呢?”Bane说。

“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John小声回答。

“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Bane则问他。

John沉默了,年轻人并不确定自己需要的达到的目的,天赋的使命感推动他前进,纯粹的勇气指引他的方向,在彻底失败之前,他就没有理由让自己停下来。

“偶遇会让人开心的,”Bane说,“甜食也是。”他用手指拨动了一下盒子里剩余的点心,“我曾经也认识一个小姑娘,她很喜欢吃甜食,我还记得她第一次吃到巧克力的样子,”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味什么,然后又睁开了,“喜欢甜食的小孩子都是很珍贵的。”

“小姑娘?她现在在哪儿?”

Bane拿起一块涂满巧克力的点心,慢条斯理地取下自己的面具,他残缺不全的鼻子、上唇、裸露的上颚和缺损的牙齿全部从面具后暴露在空气中。他看起来——他看起来非常让人难过。John咬紧了臼齿,感受到自己因为情绪剧烈动摇而施加在牙齿上的压迫力。Bane是一个被损害过的男人,他对自己说,被损害过,依旧变得非常强大的人。

Bane则没感受到对面人的情绪,他学着John的样子把食物在咖啡里蘸了蘸。

“这样?”没有保护和支撑,他的声音变形得非常厉害,但是John听懂了,“是的,很好吃。”

Bane把那块浸透的点心塞进嘴里,他缓慢地咀嚼着,似乎在品位,享受,牢记这种味道,巧克力的味道是有魔力的。

直到他吞咽下去为止,John才发现自己因为屏息而缺氧了,他大口喘气,看着Bane重新戴回面具,又变得好像是石头和金属铸造的一样,但是他的眼睛,充满感情。“确实很好吃,”他嗡嗡地说,“不同凡响,值得一试。”

John咧嘴笑了起来。

 

他们终于就这样轻松地聊了一会,当Bane和John在一条长凳两头分享了面包和盐之后。John说起一些在孤儿院的往事,而Bane则向他描述起非洲钻石矿上的灼热日光,他和自己下属做过的冒险故事,John几乎被他迷住了。

Bane具备成功领导者的一切魅力,沉稳的态度,有特色的口音和总是围绕在他身边的神秘感。如果不是Kyle打电话过来阻断了这对话继续下去,还不知道他们要聊到什么时候。

“嗨,Kyle小姐?”John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跳到一旁去接听。

“你还打算过来吗?男孩?”猫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你已经比预定时间迟到三个小时了。”

“哦,我很抱歉。”

“不,我并不是催促你,”猫女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什么不耐烦的样子,“我只是想说,如果你确认来不了的话,我就要回去了。顺便一提,这里的招牌蛋糕钱相当好吃,你没有来试试真可惜,我点了双份,当然,要记在你的账上。你毕竟是有正经收入体面人嘛,警察先生。”

John苦笑起来。

“我只想问问,如果你真的赶不来,我就把另外一份打包给我的室友带回去,她最近正在减肥,所以胃口不太好。我觉得吃一下这个美味的蛋糕会对她很有促进作用。”

“都可以,”John只能说,“我现在还暂时——”然后他停住了,因为他感觉到热源正在从身上快速消失。

他回过头去,Bane站在他身后,手上拿着那件厚外套,“你可以去赴约,”他说,“我也需要回去了。”

John有点吃惊地看着他,他不希望这样的会面结束,却明白这一切本来就不能长久。

“希望还能有机会碰面。”他局促地回答。

“真正的偶遇都是美好的,”Bane则这样回答,“我是说真正的。”

John拿捏不住他的意思,而Bane已经抛下他,也没带上那盒甜甜圈,踏上公园的小径上走远上。

 

John赶到了约定的地点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Selina Kyle趴在咖啡店偏僻的一张桌子上,孩子气地吹着桌面点燃的蜡烛。

“我迟到了。”探员说。

“没问题,我知道你在做什么。”Kyle一眼看见John拎着的盒子,“哦,这个店的甜甜圈,出名极了,快打开,我已经闻到美妙的香气了。”

女人一定有个专门用来吃甜食的胃。John无奈地看着轻而易举又吃掉了两个甜甜圈,满足地喝着茶的Kyle。

“来吧,”她意犹未尽地把包装盒推到一旁,“来吧,说说看,你对Bane的想法。”

John耸耸肩,“他和我想的差太多了。”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会怎么想他,”猫女轻笑着,“在全身绑满炸弹,然后冲向市长座驾;或者在闹市区用冲锋枪扫射市民,是吗?”

John抿了下嘴,“Bane很聪明,很理智,我们也许有机会改变他……”

“哈,听听,你才见过他两次,就开始转变态度了,接近他,不是被他同化,警官。”

“我有自己的立场。”

“Bane是超越你想象的能量体,像个黑洞,”猫女轻松地说,“别小看他,我知道他这样的人对你们这些没社会经验的年轻人有怎么样的撼动力。不论是通过金钱、暴力还是其他手段,Bane只靠自己,从无到有,一步一步扩张势力,到现在纠结了一群随时可以为他慷慨赴死的手下。这个城市,不,甚至这个国家都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John沉默了。

“Bane自己就是最大的煽动家,蛊惑者,别被他战士一样的外边欺骗了,以为他的脑子里塞满肌肉。他的面具下藏着伊甸园的蛇,你太容易落入他的圈套了。”

“我不会。”

“说不会,其实你已经被动摇了。”猫女叩叩桌子,“年轻人,你不要太过于深入接触他,这是你没法想象的世界。那个世界的人太习惯于说谎话了,以至于他们都见不到真实的自己在哪儿。”

John无法反驳,Kyle说的是事实。也许在他看来,父母双亡生活在孤儿院已经是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可对某些人来说,这简直是纯洁如同新雪的人生经验,他只是一个天真的幸运儿。

“你应该让专业的人来处理,”猫女建议,“去找蝙蝠侠,你该做的也已经做过了,剩下的不是一个普通警察能插手的范畴。”

“我还是,不希望,”他咬着牙说,“不希望牵扯到那么多暴力。Bane很亲切,我并不是没有其他的机会。”

“听听他对你说的话,‘真正的偶遇都是美好的’,弄死一个警察对Bane来说甚至不需要考虑超过三秒钟。”猫女嘲笑他,“亲爱的,从来只有手握最高权力的那个人才有资格说宽恕的话,握着生杀王节的手同时是握着宽恕王球的手。”

“可在一个人真正握着最高权力之前,世界会因为争夺变得多可怕,”John小声说,“为什么不能为了未来,去做一个更好的人,而不是去争着做最有权力的人?一个人的手上有那么大的力量,无论他自己是否愿意,他都是会变得非常可怕的。”

“因为Bane正清醒着变得更可怕,他不是一个谵妄的狂人,而是一个清醒的狂人,”Kyle说,“我们都知道哪种更致命,对吧?”

John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到胸腔里满溢冰冷的气体,因为扩张疼痛着。

“而且无论如何,你总该让蝙蝠侠知道外面在发生什么,让他明白他的哥谭怎么了,由他来做决定。”

“这也是,我的哥谭,”探员说,“不是你的,但是,也是我的。”

猫女耸耸肩,“随便你,我也只是提出建议的人。”

“不过你说得对,我是应该告诉他,由他来做决定。”John哑声说。

“没错。”Kyle赞同着,“我也该回家了,”她站起身,拎起蛋糕盒子,又抓起甜甜圈的盒子,“这我也带走了,可以吗?”

John做了一个随意的手势。

“谢谢你的礼物。”Kyle开心地捧着食物,向门口走去。

“我在想,就像你说的那样,有些人太习惯说谎了,找不到真实的自己在哪儿,”John站起身,跟着她向外走去,“但是我还是希望在做决定之前,能多想想自己真实在哪儿,而别把它弄丢了。”

“你明白可真好,”Kyle回答,“我觉得最近我们最好减少接触,因为Bane已经开始怀疑了,我可不想让他注意到我。”

“是吗?”John一手帮Kyle推开门,“我反而觉得我们最近很快又会见面的。”

“这又是什么神奇的预言吗?”Kyle心不在焉地问。

“我希望只是个不太准的预言。”John这样回答。 

 

而这个希望落空了,John在三天后又见到了Selina Kyle,第三次,如他所描述过的那样近,令人绝望的近。

是在机场的安保室,她被卸除武装,铐住双手,当做嫌疑犯被高强度地看守起来。鉴于John不插手诈骗类的案件,他废了些口舌说服同事,被允许可以见她五分钟。

没有人能形容那种尴尬。在那间舒适、布置优美的休息室内,气氛冻得像冰,在John走进来的一瞬间,血色肉眼可见地从Kyle身上褪去了,可悲的、毫无掩饰、赤裸裸的尴尬充溢整个屋子,来源于一个说谎者和一个受害者。

“你之前告诉我,有些人已经太习惯说谎了,”John先开口说,“看来这是真的。”

“你可以责怪我,”Kyle紧绷到全身肌肉都在发抖,“没错,我撒谎了。”

“你比我想的勇敢,我还以为你会找理由来分辩些什么。”John坐在她面前,打开文件夹,抽出笔,这只是一种让他心情平复的假象,他不打算看什么,也不打算写什么,“毕竟Bane是很可怕的……”

Kyle勉力弯了下嘴角,“之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是过去的事情了。”John回答。

因为Bane做出了选择,证券交易所大门口,他杀了人,很多人,那是John第一次直面他的凶杀现场,赤裸裸的,毫无遮蔽。听描述、看案卷和看现场照片的感觉于此截然不同,杀了平民的Bane,骑着摩托车冲出来,背后跟着两个他的两个手下,两个亡命之徒。那时候John也在,就在现场,虽然Bane戴着头盔,但是John看一眼他的肩膀和胳膊,他就能知道那是谁了,在此前一天他们在还湖边坐了很久,他一直盯着这个健壮的背影,投喂湖里的天鹅,他们聊天,一起吃过喝过,还似真实假地许诺过下一次相遇。

那个John感觉能够去改变、可以被说服的Bane从他身边穿行而过,像一头饿狼穿过一群虚张声势的绵羊,极其不屑,极其轻蔑地走掉了。他完全展现出的是一个死敌的形象,John立刻明白了,猫女嘲笑过的,他的愚蠢,和他的动摇——不是Bane会被说服,而是他被Bane迷惑了,弱小的人被强势的一方震慑而失去方向,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标,这虽然是常见的事情,却仍让John对自己信念的不坚定感到羞耻。

相反,Bane是如此的坚固,充满了力量和信念,不论那些贯穿始终的恒心是否出自正义,狂信本身就是力量了。Bane全身的每一寸都叫嚣着死亡,他必然和哥谭的守护者不死不休地战斗下去,不为任何原因,只因为他自己高兴。

Bane允许John接近他,只是因为他确认自己不会被打动,他的意志力比钻石还坚固;而John却误会这是个良机,首先对他展露出意志力脆弱的位置。

Bane只想着战争,这认知不啻于Bane骑着喷火的恶龙手持冰做的长枪穿过对手的铠甲,破胸而入,把John胸膛里的跃动的那颗心击得粉碎。

Bane丝毫不认为John所做的一切有意义,Bane或者Kyle,他们都认为他太天真了,又傻又天真。虽然这种天真是很有勇气,但是并不适合这个世界。John更适合的是粉红棉花糖包裹的,或者满地都是杏仁脆片的世界,只有在那儿,普通人用善意做出的事情会被重视,伸出的手会被握住,暴力最终会被制止,勇者努力永远都不会被厌烦,英雄自然会被歌颂,但是不是在哥谭——湖边吃过的那些甜甜圈,在一张长椅上共用过的面包和盐都是虚假的,阿拉伯人动人的风俗承认他们是朋友了,又如何呢?他们从不是朋友,Bane甚至从来没有把John当做一个可考虑、需要杀死的对手看,因为他都不够格,他太脆弱了。

John看着他带着标记飞奔而去,那种预言,预言中必然带来死亡的标记,很难说具体是什么。在John的视界中,如同一个人从身体内部放出毁灭的红光,让他可以在极远处就能轻易注意到他,告诉他,这个男人不仅会毁灭他,也会毁灭整个哥谭。

有大灾难将来了,如同天空的太阳落下,四野俱是火和死,大星陨落,苦艾成河。

那场景越来越清晰,John尽一切所能去阻止,Bane甚至都没时间低头看见他。

John能做什么呢?杀死Bane?用暴力来抵抗暴力又有什么意义呢?最终还是有一个人死去了,生命的消逝是沉重的,如果阻止死亡本身的是死亡,任何事情都没有变得更好。John不过是做了他所厌弃的事情,催眠自己暴力是正义,死亡本身价值连城,连屠杀也变得崇高而可敬了——那么谁也可以悠然自得地做一个加害者了。

一颗有毒的种子就算在如何最肥沃的土地上长出来枝叶曼妙的树,挂在枝头的果子如何动人心魄,又有用什么作用?毫无营养,也无价值,那种果子看一眼都是有毒的,落在地上,也会污染土壤。

John长长吐出一口气,摁住自己的太阳穴两侧。

“在我的那个位置我没有其他选择,但是这也还不需要你来同情,你尽可以来责怪我。”Kyle说。

“我不责怪你,我没有资格。选择相信你的人是蝙蝠侠,可以责怪你的人也是他,你只是让我死心了,”John说,“可能就像你说的,从Bane的角度来看我太愚蠢了,他说自己喜欢甜食,不过他可能从不会吃,还会为了适应没有甜味的世界而把面包上的糖霜全部刮掉,丢进垃圾桶里去,告诉自己那都是剧毒。”他顿了顿,“你没法去劝导一个闭上眼睛,堵死耳朵的人,对吗?”

“你现在打算做什么呢?”

“不论我是否想用暴力来解决,”John说,“Bane已经直接作出了选择,他比所有人都大胆,在我们还在想退路的时候,他已经堵死了其他的任何一条路。你说得很对,我很愚蠢,我无权做出宽恕,因为Bane首先不会宽恕任何人了。”

他和猫女对视着,“至于你所担心的道歉和愧疚的事情,就像现在这样坐在候机室里哭个不停,也于事无补了,女士。”

他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了对方又要涌出的泪花,“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要责骂你,那个人是蝙蝠侠,不过我怀疑他是不是会介意。”

猫女发出微弱的啜泣声。

“而你……”,John的话被敲门声打断了,门口的守卫示意他应该离开了。

“我该离开了,”John站起身,“不过我想知道,他还活着吗?”

Kyle抬起大眼睛看着他,里面满是泪光。

“蝙蝠侠,他还活着吗?”

她匆匆忙忙地点了点头,又犹豫了一会,接着开口说:“是的,我想他还活着。”

“那你还有机会去祈求他的原谅。祈祷你有这个机会吧,女士。”John叹了口气,“以及,可以说如你所愿,我想我们可能不会再相遇了。”

Kyle猛地抬头看他一眼,她似乎从这句模棱两可的话里读出了某些危险的影子,潜藏在这种轻描淡写的句子背后,她盯着John,想用目光从这个年轻探员身上找出一丝端倪。可是她失败了。

John看起来很好,很平静,平静得让人从心底开始发颤。

可他们没说任何一句话,守卫走进来,宣布这次见面结束了,John必须离开,Kyle得留在这里,面临审判,或者牢狱之灾。守卫感受不到,可John和猫女清楚,这城市岌岌可危,就待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边缘,在城市的街道上并不比在监狱里安全。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Kyle首先扭过脸去,接着John Blake站起身,合上记录本,从候机室的门里走出去了,守卫跟在他背后,关上门,把他和过去不明的交织点同时关闭,也将软弱和妥协的思绪一并关在了身后。

John站在寒风中,冷静了一会,才去发动自己的车。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赶着去做,在大灾难到来之前。Bane有四千个悍不畏死的手下,有匕首、有枪械、还有装甲车,John有什么呢?他只有自己,John只能做他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去说服Gordon听从自己的建议,去寻找哥谭市的下水道建设工程图,去弄清楚Bruce Wayne的下落,去寻找更多更可靠的帮手,当然这些的闲暇时间了,还允许John把一盒新买的甜甜圈放在他和Bane第一次相遇的那个下水道口,就是Bane像一个光秃秃的土豆一样从地下道冒出来的地方。

John这次买了很多很多,几乎花光了他口袋里所有的钱,他买了所有的巧克力味道的甜甜圈,堆满了整个盒子,异香扑鼻,放在那儿,像一座巧克力的宝藏。

然后他转头就走开了,他不介意是谁拿走了,也许Bane,也许他手下的任何一个人,也许就是街边的流浪汉,或者被冬日流浪的动物们吃掉。他只是想放在那而已,那些四散的食物,细小的甜味,再也不会发生的让人觉得“好”的真正的偶遇,以及一切。

都放在那儿,然后到此为止。他命令自己不要再去想了。

想无可挽回的事情不是John的行事风格,他总是很乐观,总是能看到新的路,虽然这次可能需要他花时间在现实的荆棘里找一找。

 

真正令他下定决心的人还是Bane,John奇妙地发现他们之前的联系,当他在每个命运的分岔口徘徊的时候,Bane总会推他一把,迫使他做出最终的决定,人和人之间的互动可以不是直接的,而是遥远的,隐秘的,互相交织的,陌生,又接近。

他抓着一份图纸开着车在哥谭的城市里狂奔的时候,他之前苦苦追寻而不得的那些无法找到踪迹的炸药,向探员展示了它们的确实的位置。

那些可怕数量的爆炸物质就在脚下爆破了。全部,在同一时间,炸裂开。

那情景几乎就是世界末日了,仿佛有不知名的神灵从地下深处醒了,搅动着地心灼热的岩浆向外抛洒,在路面下方游行而去,间或竖起澎湃壮丽的尾羽,将人类的城市撞击得七零八落。

其中一个爆炸的落点就在John的车轮前方。在他可以做任何事之前,John已经被抛到空中,翻滚,揉捏变形,再重重落在地面上,John立刻失去了意识。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狂放的硝烟都散去了之后,他醒过来,发现自己卡在车座和底盘中间,车门开着,留下一个可以令他爬出来的罅隙。

他从那里钻出来,然后双足再一次落在哥谭的地面上。熏风从他的额头擦过,哥谭剧烈地燃烧着,充满了硫磺和火星的气味,四面都是绝望和惊骇的叫喊,人间如同地狱。John艰难地走了几步,耳朵里仍嗡嗡作响,失重感一直跟随着他,令他费力地在路面寻找平衡,他在不平的道路上歪歪斜斜地走着,然后小跑,最后飞奔起来。

因为他正在遭遇人生中最令人震惊的时刻,难以计数的信息环绕着他,John感觉自己要被活生生地撕扯成碎片了。

他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眼前的一切。

他没有受伤,一丁点都没有。在这样致命到掀翻整辆警车的爆炸气浪里,别说折断脖子,被撞断的护栏穿过腹部,或者重度撕裂伤骨折这样的伤口都毫不奇怪,可John全身上下连一丝擦伤都没有,他没有流一滴血,完好无比,这比受伤更奇怪的情况令他震惊。

他跑着,而精神比肉体更轻盈,像鸟儿一样,盘旋在这片被重创的土地上,寻找落脚处。

人类的世界正在这种全新的视角里仳离而去,很多之前被锁死的疑问一环一环地解开了桎梏,锁头被强制撬开的撞击声在John脑子里回响起来,他从三十三重天最底层一跃而上,站在了世界的最顶端。

这个曾经让John觉得变化无常的城市,正在对他展开自己最真实的样貌。

 

他所认为的预知是什么?

不,世界上真的有东西可以被预知吗?从来没有可以固化的事物,未来本身时时刻刻都在变化。

预判结果来源于经验的积累和大量有效信息的分析,而John呢?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的警探,两者皆无,所以当他获取到最直接的预判结果的时候,对人类的John来说,他只能对自己解释,这是一种超自然现象,一种预知,就像是一种神谕。

而对哥谭本身来说呢?

对这种历史悠久,经历过无数风霜的城市来说呢?只不过是每天发生在这座复杂建筑中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见识过无数种可能,获取过难以计量的有效信息,预判信息的先期获得对哥谭来说,不过是历史的一次无趣的重复罢了。

人类对城市的存在好奇不已,那么城市对人类呢?他是否也曾经向往过居住其中的任何一个普通人类的生活呢?原因无从追寻,方法也无人知晓,哥谭最终选择在二十四年前,将自己的意志凝固成一个人类婴儿的形象,放置在哥谭街头。他想尝试一下人类的生活,起因就这么简单。而无法生育的John的父母从街道的另一边相互扶持着走来,这个哥谭的孩子爆发出一串明亮的哭声吸引了他们的目光,他们欣喜若狂,抱起孩子,确认是个健康的、被遗弃的男婴,他们把它带回家,当做是上帝的馈赠,给他取名叫做John Blake。

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一切都不是神迹,也都不是预知;或者说这些本身都是神迹,也都是预知。John从这些被伤害的道路上向着医院的方向跑过去,哥谭无穷巨大的意志则从铅灰色天空的上方拍打着翅膀降临,俯视着地面,他们渐渐交融在一起,熟悉彼此,也许最终又会交融成一个整体。

也许永远不。

 

之后的故事里,John一直作为哥谭最忠诚的战士,战斗到最后一刻,他非常勇敢,也许并不那么强壮,但是这种无畏鼓舞了很多人在困境中坚持下去。但是这个故事中再也没有关于John和Bane交流的部分了,他们没有再见面了,也许直到最后一刻——那个无人知晓的时间——Bane被猫女用蝙蝠摩托的武器击断了几乎全部的肋骨,躺在市政大厅的门口,像一只垂死的狮子,等待着被秃鹫分食殆尽的时候。

John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错,就如同他在很久之前已经看见的结局那样。Bane带来了死亡和城市的毁灭,这个结果没有被改变,可能也无法改变。

蝙蝠侠确实没有死,英雄总是活着,他从极远处的苦难之地赶来,为了他的城市和人民,在最危机的时候从天而降拯救了一切,让事情最后在折中的位置,画上了休止符。但是他也来不及阻止Bane将核弹在哥谭的中央引爆。最终的那一刻到来的时候,他正穿过跨海大桥,在海的波涛和寒风中嘶吼着,命令已经逃离出来的市民们通通背过身去,闭上眼睛,抱住头部好在冲击中保护自己。与此同时巨大的蘑菇云从哥谭中心腾空而起,光亮自身后扑来,带着毁灭的冲击力,蝙蝠侠在其中变成一个漆黑的影子,转瞬又和光融合在一起了。

一百五十七天,哥谭毁灭了,可他的人民还在。

在幸存者中间没有人找到John。蝙蝠侠问了警察,问了市民,又问了那些孤儿院的孩子们,没有人能准确给出一个答案来。他们说John Blake探员在送走了市民之后又折返回去城内,但没有人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他没有留下任何信息,也没有留下任何话,就这样失踪了,彻底的,从地球上。

三十三天后,蝙蝠侠重新站在断裂的跨海大桥上,只不过这次是在另一头,向原本满是高楼大厦的哥谭远远眺望,Bane就站在他身边,不足十步远的地方。Bane伤得非常重,折断了很多的骨头,就算治愈之后他应该也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战斗了,却依旧散发出致命的气味。这两个男人从大桥的两头向中间攀爬,直到高处,不约而同地看到了对方。蝙蝠侠的斗篷静静地垂在脚边,Bane则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胳膊绷带挂在脖子上的位置。

两个彼此敌视的人没有第一时间扑过去殴打对方,只是这么站着,仅仅一个月之前,他们可能都想不到,结果会变成这样。

从这个角度,向远处看,极目远眺,就可以看到粉碎的哥谭,像天空的一颗星球落下来撞击到了它,令它陷落了,建筑向外倒伏,如同是倒塌的坟墓一样,盘踞在海的边缘,这城市的本身也变成了墓地。

“Talia死了。”Bane说,他声音急促,气息不稳,显然伤势非常严重,“如你所见,我也不会长久地活下去。”

“是谁救了你呢?”蝙蝠侠则问,“是谁让所有的市民最终都转移出来了?”

Bane没有回答,蝙蝠侠也没追问,他们都没有再提某个名字。事后回想起来,有些答案,有些当时未曾注意到的细节,像浮在水面上的月光一样明显,可他们当时只顾着查看水底的石头,忽略上其上的亮光。这足够让他们嘲笑彼此和自己,人类把自己想得太聪明,以至于蒙着眼睛,看不清一些多么简单的事实呢?

危机、终局、破灭,从很久之前就露出不安的信号,却被这样简单地忽略过去了。

他们什么都没有再继续说,也许是已经彻底失去什么交流和倾诉的欲望了,毫无意义,也无价值。就连他们在重伤中还站在这座已经断裂的桥头,让寒风来拂过衣服的下摆一样,目光所及之处,这个城市的光阴已经逝去了。

掌握暴力的人不应该对奇迹抱有什么幻想,也不应该等待不会归来的人,天真的想法只有天真的人才有,才会因此寄托不该有的希望。

Bane在那儿站了足有一个钟头,好像变成一根石铸的柱子一样,如果体力允许,可能他会一直站下去。当他身形摇晃,不得不借助扶住旁边的栏杆才能站直身体的时候,蝙蝠侠突然开口说:“万世君王所罗门在2000年前曾许诺会创造永恒不灭的黄金都市,好让人类和精灵在其中永恒安居,他建设它,然后失败了。但是1000年后,佩特拉的残骸现今仍然可见地矗立在那里,仅仅在传说之城瑞可姆以南不足五十公里的地方。再过1000年后,人类繁华的城市安曼,距离曾经的古城,也不到二百五十公里的距离。人类在历史的河道上来来去去,城市则是时间上的珍珠,一时散落,也永远不会消失的。他的人民还在,哥谭就会回来的。我们都会死,但是哥谭永远在。”

Bane转头看了看他,蝙蝠侠没有转头看Bane一眼,他仅仅只是诉说,完全分不清他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说给谁听,桥头的寒风依旧吹着,这声音在寒风里,一瞬间就被吞没,然后消散殆尽。

 

FIN


* 某年和 @Glaucus Atlanticus 合作的BJ本《All the ways we could meet》里的一篇文,还剩一点点,放出全文混个更新

这篇文略有些写的不够尽兴,但又感觉已经不能再深入了,总觉得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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